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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赵存禄毕生愿作护花人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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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赵存禄,东乡族,生于年,一生致力于花儿艺术等河湟文化的研究,为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获国家民政部、劳动部、全国老龄委等六部委联合颁发的“全国老有所为奉献奖”等多项奖项,曾发表过八百多篇(首)文艺作品,编辑、写作有《中国歌谣集成·民和歌谣集》《东乡人之歌》《民和穆斯林的来源及其历史》《民和县文物考古史略》等多部著作。其中《中国歌谣集成·民和歌谣集》获中国北方民间文学一等奖。新诗《三川土族“纳顿”颂》在法国巴黎“世界和平民间艺术作品大赛”中获金奖。

一生致力于花儿等河湟地方文化研究的赵存禄。

他就是赵存禄,一个曾历经逃难,沿街乞讨的放羊娃,用毕生的精力投入河湟民间文学艺术事业,为花儿学术史的研究做出了贡献。他不是天才,他是以超乎常人的艰辛努力,而成就了自己的传奇人生。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记得去年的这个时节,我们去看望赵存禄老人,不曾想那竟是与这位民间花儿艺术家的最后一次相见。

那天,风吹着脸庞微微刺痛,天气依旧带着寒气。赵存禄家院子里的草甸上冒着一片朦胧的绿苗儿,碧桃树、梨树上藏不住的花苞儿硬是撑开了口,小鸟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啁啾吟唱,这是春的歌声召唤着万物复苏!

而走进赵老家,那场面却格外让人心疼,炕上躺着瘫痪的老伴儿,吸着氧气的赵老穿戴整齐端坐其旁,向我们点头微笑,随后,90岁的赵老执意下炕来到客厅与大家相谈,久病的老人有些激动。

赵存禄写作和编辑的民间文艺作品。

赵存禄,年出生于现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东乡县龙泉乡上湾村的一个贫苦人家。在他六岁时,父亲被抓去当兵,地主逼租,母亲将两个姐姐寄养给乡亲,带着他和哥哥外逃,一路乞讨来到了青海民和。

“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弯套弯,全是地主的庄园;高原上九百九十架山,山连山,都叫‘巴央孔’(东乡语,指地主、富豪人家)。”

“秋后麦捆子将上场,两千捆打不了半场,升斗乱碰皮鞭子响,巴央孔四乡里收粮!”

满惆怅,泪汪汪,泪珠儿泼胸膛哩……

儿时的艰辛生活在他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天不亮,赶着羊群上山,孤单的心在大山深处聆听着鸟儿自由的歌唱,小羊羔不时地“咩咩”欢叫。

“东方发白着天亮了,川里的牛羊们赶了;尕妹的眼泪淌干了,小阿哥走下的远了……”

从耳旁飘过清亮、委婉的歌唱,激荡着他的心。哪里传来的悠长歌声?那是从胸膛喷涌而出的激情,是奔流在心里无法忘怀而动人心魄的曲调,那是美好和希望。原来是山的那一端和他一样苦命的放羊少年高唱的花儿。花儿,就这样扎在了他的心里,给了他生活的盼头。

“大山根里的雪鸡娃,才学着叫鸣着哩,唱个少年(者)嫑笑话,娃娃家才学着哩。”这是他至今忘不掉所学的第一首花儿。听花儿成了他释放心绪最好的方式,从此他痴迷上了花儿。舍不得丢了所学的每一首花儿,按捺不住自己创作花儿的向往,于是识字、学知识成了他最强烈的愿望。为了实现他的愿望,家人缩衣节食,勒紧裤腰带,找义塾,寻乡学,时断时续让赵存禄如愿读完了小学的课程。年,18岁的赵存禄很争气地考上了昆仑中学。年,他被分配到当地峡口小学成为一名教师。工作之余,他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花儿。那个时代,不能登大雅之堂的乡野花儿,却有自己灿烂的舞台,每逢集日、节假日,总能在大自然的一处丛林,一抹山丘,满地花草的天然舞台见到自发聚集的民歌手、热爱花儿的乡民们。瞧,歌者一手捂耳,一手微举,眯着眼,放声高歌。或柔情万千或俏皮诙谐;或对唱或独唱,曲令众多——“古鄯令”“马营令”“二梅花令”“三闪令”……写满了笔记本,装满了脑子,每一次的花儿会都会让他满载而归。

赵存禄与民俗学者谢承华交流探讨花儿艺术。

三年后,工作表现突出的赵存禄被调到县委宣传部工作。他暗下决心,一步一个脚印干好工作,做出成绩。他用了一生的努力践行自己的诺言。他在工作、学习、生活中始终坚守自己的三字经“爱、勤、细”,这也是他的成功之道。无论是文物的探索、发掘、甄别、分类、著书,史料的调查研究、编著以及民间文学艺术的搜集、整理、学习、创作,他始终胸怀热爱,认真细致,勤恳踏实用心去做。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他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在家人的记忆里,赵存禄永远走在乡村的土地上。他儿子说:“民和的山山坎坎都留下了父亲的脚印,很多花儿‘唱家’的家里都留有父亲风尘仆仆的身影,许许多多个夜晚,都见证着父亲伏案的辛劳。父亲总说,‘进了宝山不空回,拾到篮儿都是菜。’每一次寻访都不会无功而返。”

年秋后的一天,赵存禄与乡友寒暄中偶然得知峡门公社深巴村有个花儿世家,八十高龄的李永盛会唱清代的老花儿哩。得此消息,他喜出望外,当天下午就搭上一辆拖拉机启程,不想,拖拉机师傅在离深巴村还有二十多公里的地方到家不再走了,赵存禄毅然步行了二十多公里赶到了峡门,在深巴村找到了老歌手。当谈到清代老花儿时,花儿唱家李永盛兴奋地说,小时候爷爷教了他不少花儿,虽然有些流传下来,但也有一些已经断了根,没有人再唱了。赵存禄说:“那你给我唱唱吧。”老唱家略带羞涩地说,到河滩边的树林里唱去。终究是年久了,老唱家只唱了两首就怎么也想不起更多的了。但无论怎样,赵存禄给李老汉照相和录音,往返跑了近百余里路,终于抢救到了两首十分罕见的古老花儿“半湾令”和“三湾令”。其中“三湾令”唱到:“大山的根儿里(就)捋雪茄(呀),花篮儿挂在(个)枝子上,种子儿撒在个地里;给我的姊妹(哈就)说多谢(呀),眼泪滴在(个)腔子上,哭哩儿哭哩儿地去哩。”据有关专家推测,这首记录完整的古老花儿唱词,为研究花儿的渊源、发展和演变提供了极为珍贵的第一手资料,也被称为“花儿的活化石。”

偶然一次,赵存禄了解到前河回族乡一位名叫王好贤的老艺人会唱许多民歌小调,还得知这位老艺人平时爱喝两盅,于是,赵存禄尽自己的能力买了好酒去拜访老艺人。虽然自己不会喝酒,但看着老艺人微醺中放声歌唱,赵存禄沉醉其中,他认真细致地记录、整理了六首难得的花儿。其中有一首是很有名气的《妹妹的大门上浪三浪》的叙事情歌花儿,而美中不足的是有个别地方残缺不全。为了不留下遗憾,他又千方百计跑了很多地方,找了好多艺人,最后在七里寺花儿会上幸运地找到了一位马营的女歌手,这才得以把这首花儿补全并完整地留存下来。

年,退休后的赵存禄又担任了《中国民间文学民和卷》的编委,10年间从搜集、整理、筛选、编辑到出版时的前言、后记的写作,乃至绘图都是由他一人完成的,其中汉、回、土、藏、东乡等各民族的花儿有一千八百多首,八十多万字,《中国歌谣集成·民和歌谣集》(上下)包括传统花儿近六百多首,新编花儿三百多首。在他诸多的作品中,为《东乡人之歌》付出的心血最多。从最初怀着对花儿的特殊情怀,想用花儿形式尝试创作一部以自己的经历反映民族苦难历史的叙事诗,到付诸行动,其间赵存禄经受了很大的挫折和磨难。20世纪50年代初期开始着笔潜心创作,上东乡,下河州,寻先老,忆乡情,日日夜夜奔波忙碌、挖根溯源,怎料,承载着十多年心血的一沓沓手稿,在不寻常的20世纪六七十年代一夜间被付之一炬!赵存禄因此而身心备受打击,然而,执著的信念没有被摧毁。退休后的赵存禄不顾年迈体弱,抓紧时间四处拜访,搜集资料,唤醒记忆,开启了第二次创作的艰辛之旅。终于在二十年后,一部饱含人间真情的花儿叙事长诗《东乡人之歌》耀然出世。这朵河湟大地绚丽夺目的惊艳花儿,拨动了许多民间文学艺术家的心弦,为民间文学艺术花儿的创新与发展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为花儿的研究、传承留下了一份珍贵的史料。

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认识了赵存禄老人。那时他在花儿等民间文学艺术领域的声望已很高,我对他在民间文学艺术天地所取得的成就也深为钦佩。老人早已看淡名利。他一次次地说,现在无所求,只想多陪陪操劳一生的老伴儿。最后一次与赵老相见时,赵老不时地凝望着沉睡的老伴,从他的眼神中可以感受到老人恩爱缱绻的不舍之情。寒暄片刻,老人突然拿出纸笔,当即为我们同去的花儿歌手李海英写了一首花儿:

小麦大麦地割倒了

割倒了(者),

才收开老豆儿了;

儿子孙子疼老了,

老了(者),

才疼开老伴儿了。

在老人心中的艺术殿堂,满是盛开的花儿,随时从胸膛迸发而出。花儿与他血肉相连,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了。

李海英珍惜地手捧着那一片纸,一边看着上面的歌词,一边用“憨敦敦令”低声地哼唱起来,随行的花儿爱好者也激动地附和着,老人微微露出笑意,那气氛恍如小小的花儿会,充满了温情。

临别,赵存禄老人给我赠送了他亲笔签名的《东乡人之歌》一书,我从老人手上接过这本沉甸甸的礼物,甚为感动。这部作品不仅是赵存禄老人个人的精神财富,也是一笔宝贵的社会财富。东乡族地方史学者马志勇对《东乡人之歌》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他说,这是迄今为止他所读过的新编花儿中篇幅最长、语言最生动、花儿味最地道的一部叙事长诗,是新编花儿的巅峰之作。

原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政协副主席狄呈麟说,《东乡人之歌》是一曲东乡族人民苦难生活的悲歌;一曲东乡族人民奋起抗争,寻求自由解放的赞歌;一曲男女主人公悲欢离合,真情至爱,生死相恋的情歌;一曲满怀深情,献给党和人民子弟兵的颂歌;是献给所有“好家”的集花儿之大成的杰作。

风雨中来到了金滩村,

高崖边,

找到了土窑洞的门;

急急勾头(者)往里进,

在里面,发现有两个生人。

缓一缓气来定一定神,

坐下来,

相互搭腔(者)盘问;

逃难人遇上了逃难人;

那“木墩”突然热情了十分。

黄连的枝叶黑霜杀,

根不烂,

第二年要发个新芽;

撒利三岁上丧阿大(父亲),

法图妹,

一落地就殁了阿娜。

一根苦藤两个杈,

两个瓜,

苦根根连在一搭;

两岁三岁一处儿耍,

憨娃娃,

四五岁去拾“地荙(野菜)”。

法图妹不小心滑翻了,

撒利他,

赶紧跑过去拉她;

撒利的脚上刺扎了,

法图妹,

心疼(者)去把刺拔。

……

“每每写到旧社会那些难心的生活,一段回忆一场泪……现在的娃娃们幸福着冇法比哦。我想用花儿的形式把这点历史记录下来,给后辈个交待。让他们知道东乡人过去的生活到底是怎样的……”赵存禄老人轻声地说。

《东乡人之歌》这部民间文学厚礼,为我打开了一扇花儿的新窗口,她如诗,如歌,有故事,有情节,有画面,是一部有血有肉的花儿感人诗篇。

我想,花儿的灵魂与生命力就是一个“情”字!国家情、民族情、亲情、爱情、友情……《东乡人之歌》大概就是赵存禄用花儿对河湟大地进行的最长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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